针对华人的“托雷翁惨案”，墨西哥总统道歉背后的历史故事

数百华人惨遭墨西哥革命军屠杀，

惨绝人寰的——“托雷翁大屠杀”

当地时间2021年5月17日，墨西哥总统洛佩斯在墨西哥北部科阿韦拉州托雷翁市，为发生在110年前针对华人的“托雷翁惨案”向中国以及墨西哥华人社群道歉。并对中国在抗击疫情上“兄弟般的迅速”支持表示感激。
△墨西哥总统洛佩斯（右二）和中国驻墨西哥大使祝青桥（右四）出席仪式
“托雷翁惨案”发生在上世纪 1911年5月15日的凌晨。
托雷翁是墨西哥革命期间，马德罗率领的起义军夺取的最后一座大城市。在攻占城市的过程中发生了针对平民的屠杀。
托雷翁市是当时墨西哥华人华侨的主要聚居地，惨案发生时该城居民中有600至700名华人。
在那一天，墨西哥革命军和暴民攻陷了托雷翁城，并在那里杀害了303名华人，大量华人的居所、商铺、餐馆、银行被洗劫。

实际上，如果不是墨西哥这次的官方道歉，可能很多人都不曾知道，在一百多年前遥远的墨西哥，竟然还发生过这样一场“针对华人的屠杀”。
当年因为这次惨案，让流亡在国外的康有为在墨西哥的投资血本无归。
为了这次惨案，腐朽的大清竟然会派出军舰为海外华人撑腰，还成功迫使墨西哥服软，不但部分凶手被绳之以法，还获得了赔款承诺。
而这艘军舰，离开中国的时候是悬挂龙旗的“大清军舰”，而返回时却变成了悬挂五色旗的“民国军舰”。
大清派出的军舰
今天，我们来回顾一下这段历史事件，看看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，是怎样的历史背景和原因导致了这场惨剧的发生。

中墨签署通商条约，

大量华人前往墨西哥

十八世纪末到十九世纪初，英国在马来亚地区进行大规模殖民扩张，以“授地招垦”、“贷款补助”等多种宣传手段进行虚假招工宣传，将华人诱骗到东南亚地区。
这些被骗的华人散尽家财，冒着巨大的生命危险前往海外后，等待他们的却是成为“最底层苦力”。
而在鸦片战争后，这种拐骗手段更加猖獗。
那时在厦门、汕头、香港、澳门等地甚至已经开设了专门拐贩和囚禁华人劳工的客馆，俗称“猪仔馆”。
大批华人被拐骗到海外
在美国的西部大开发时期，各类采矿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地冒出，需要大量的劳动力。
这种“猪仔馆”便发挥了作用，大批华人在无知的情况下，被蒙骗着签订了卖身契。
根据数据统计，1849年到1882年间，有超过三十万的华人淘金者来到美国，为美国的西部大开发做出了卓越贡献。
然而1882年5月6日，美国国会却通过了《关于执行有关华人条约诸规定的法律》，这是美国史上第一个限禁外来移民的法案，即我们熟知的——“美国排华法案”。
美国华人劳工
美国华人劳工
排华法案规定，禁止被雇佣为矿工的华人劳工进入美国，否则将遭到监禁或者驱逐。
而已经在美国的华人也遭到了系统性的歧视，不但经常遭受殴打，甚至连“结婚组建家庭”都不可以。
此时，恰好墨西哥方面实行鼓励外国投资和移民垦殖的政策，所以很多因为“排华法案”无法前往美国的华人，选择前往墨西哥暂时落脚。
17世纪后，墨西哥的首府墨西哥城才出现屈指可数的几个华人银匠和剃头匠，一直到19世纪华人依旧很少。　　在墨西哥的华人
到了19世纪后期的20多年，当时的总统波菲里奥·迪亚斯，鼓励外国移民垦殖政策，并于1899年和满清政府签署了友好通商条约。
因此大量华人涌入墨西哥，最高峰时达到27800多人，其中大部分定居在北部诸省，包括工业重镇托雷翁市。
托雷翁城位于墨西哥中北部
托雷翁虽然后缀是“城”，但真正的规模其实就是一座比较繁荣的小镇，并拥有一条通向美国的铁路。
华人在托雷翁城定居后，充分发挥了聪慧勤劳的特性，很快取得了令人瞩目的商业成就。
虽然托雷翁城的华人仅有600余人，但是他们却凭着努力、勤奋过着比当地人还要富足的生活，并有着可观的财富积累。
他们经营着餐馆、旅店、洗衣房、杂货店、蔬菜种植园，甚至还拥有一家资金雄厚的华资银行（康有为的华墨商业银行），连托雷翁城内的部分有轨电车线路都是华人们参与投资的。
通过自身的勤奋劳动，华人们不仅在此地站稳了脚跟，还为托雷翁城的兴起和发展作出了极大贡献。
华人菜农
但这种贡献非但没有被当地人认可，反而遭受到了“莫名的仇视”。
这里的墨西哥人，并不那么友善。性格强悍的本地人 ，厌恶一切外国人，包括美国人、西班牙人和华人。
当地政府出台了，禁止本地墨西哥妇女嫁给外国人的政策。
而华人的勤奋和财富引起了当地墨西哥暴民的嫉恨和不满。
比如一位名叫赫苏斯·弗朗里斯的墨西哥人就曾在街头公开演讲，指责华人抢了墨西哥人的饭碗。
此外，他还表示华人欺骗当地妇女感情，还将赚的钱全部寄回中国，所以他号召墨西哥人应该联合起来驱逐华人。

康有为和托雷翁城

1898年晚清，戊戌变法失败后，康有为逃出北京城，开始了他长达16年的海外流亡生涯。
流亡期间他对墨西哥青睐有加，甚至在墨西哥启动了他的商业帝国，希望获得丰厚的回报来进一步支持他“保皇会”的事业，然而一场“托雷翁惨案”，最终让康有为的雄心壮志彻底烟消云散……
流亡期间，康有为成立了“保皇会”，其实它注册的全称非常有意思：“保救大清皇帝公司”。
康有为一家在海外游历时与友人的合影
当时在“保皇会条例”中明文规定：凡入会者须缴会费2元，作宣传、通讯、办报之资，并集资开矿、兴办工商。
为了筹钱，康有为派了众多弟子去了美国、墨西哥、南美洲、东南亚等华侨众多的地区，当时建立了100多个分会，会员超百万人。
捐款再多毕竟不能持久，故而“保皇会”的成员们，很快在异国他乡大力发展商业，来获取利润增加“保皇会”的收入。
至于康有为本人，此时则慢慢显示出色的商业头脑，他非常前卫地希望凭借对地产、银行、电车等行业的投资来获取暴利，以期快速增强“保皇会”的经济实力和影响力。
1906年的3月，康有为在华商的推荐下，来到墨西哥考察。
而康有为首次来到托雷翁时，正值当地房地产业日益兴盛时。托雷翁地理位置非常优越，是墨西哥两大铁路线的交汇处，临河产棉，又是颇有潜力的矿区。
康有为在托雷翁大胆投资房地产，花1700比索在当地购买了几处房地产，瞬间转手，赢利3400比索，短时间资产翻了两番，可谓暴利。
对此康有为志得意满，在此作诗自娱：“亚非欧美倦游余，息辙燃灯事著书。莱苑高斋三月卧，逍遥游亦作吾庐。”莱苑，正是当时华人对托雷翁的称呼。
不久，康有为决定在托雷翁开一家银行，便组建了华墨银行。这家银行可以说汇集了墨西哥各地华商的资金，而在纽约保皇党会议上，他宣布还将在美国与加拿大开设分行。
华墨银行融资来的钱，主要从事房地产投资。而为了促进房地产销售，华墨商业银行竟然弄到了一份政府许可，获准在托雷翁东城建造一条长达13公里的有轨电车。计划建成后由商业公司管理这条线路上的电车营运。
1907年的6月29日，康有为拜谒了仰慕已久的墨西哥总统波菲里奥·迪亚斯。
对方询问其来墨西哥的原因？康有为的回答是写史。康有为见总统的主要目的是了解墨西哥对外来移民的政策，他称华人在墨西哥开银行买地，都是因为相信迪亚斯总统的鼓励政策。
而迪亚斯总统当场表态欢迎，并表示一定会尽力保护，这些话确实给康有吃下了定心丸，才有了接下来的盲目投资。
事实上，即使没有“托雷翁惨案”，康有为在墨西哥的投资遭遇了严重资金短缺，他在托雷翁的生意扩张太快，由于电车迟迟不能开通，购置的地皮被政府收回。
而到了1911年，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落下，反政府的乱兵四起，而排华浪潮也汹涌而起。
三年前，康有为拜谒迪亚斯总统时，还一直艳羡他35年的大权独揽，但事实上迪亚斯身居高位，底下早就民怨沸腾。
反对派揭竿而起后，统治顿时坍塌，最终迪亚斯只能流亡欧洲，客死他乡。

种族歧视如影随形，

华人惨遭暴民屠杀

1910年，墨西哥总统波菲里奥·迪亚斯的任期已经快结束，而这已经是他的第六个总统任期了。
这位迪亚斯绝对算得上是一个狠人，因为他是墨西哥历史上任期最长的总统，拉丁美洲有名的“独裁者”。
波菲里奥·迪亚斯
此时，即将结束第六个总统任期的迪亚斯又开始筹划着第七次当选总统了。
但他此前接受美国记者克里尔曼采访时，却假惺惺地表示自己将在1910年任期满时便告退。
所以，这种行为引发了整个墨西哥社会的极大反弹，这其中最为著名的便是后来领导革命军起义，当上总统的“弗兰西斯科·马德罗”。
他曾组织了3万人在总统府外示威，反对独裁者连任，结果惨遭逮捕，迪亚斯则顺利连任总统。
弗兰西斯科·马德罗
出狱后的马德罗逃亡美国，并在美国的庇护下卧薪尝胆，积极谋划起义活动。
最后，他趁着国内农民起义如火如荼之时回国，终于带领革命军推翻了迪亚斯的独裁统治，史称——“墨西哥革命”。
虽然革命军推翻独裁者是正义的选择，但这些所谓的“革命军”成分参差不齐。
1911年5月13日，近5000名墨西哥革命军士兵在未来的墨西哥总统马德罗的领导下，向托雷翁这个铁路交通枢纽城市发起进攻。
寡不敌众政府军仅仅抵抗了两天便几乎弹尽粮绝，只好从托雷翁城逃走，革命军随即进城。
革命军进驻托雷翁城
革命军进入托雷翁城
起初华人对此并不在意，这种交火在墨西哥实在是家常便饭。

画作里的墨西哥革命

此时的托雷翁城已经完全失去了平时的秩序井然，大量富有的华人就这样被赤裸裸摆在了“革命军”面前。
根据当时的报道记载，1911年5月15日，马德罗麾下的起义军和蓄谋已久的暴民，像蝗虫一样出现，突然攻击城内繁华的商业区。
他们开始大肆屠杀和洗劫那里的华人商户，大街上随处可见被追杀的华人。

当暴民和乱兵涌入华墨商业银行后，整个屠杀事件达到了“高潮”。
暴民们在银行大厅杀死数名银行雇员后，又用墨西哥大镰刀在受害者的尸体上乱砍乱剁，还把砍下的头颅和四肢抛到大街上。
与此同时，一小队墨西哥革命军骑兵来到了托雷翁城郊，把那里的中国菜农驱赶到附近的一个屠宰场。
这些无辜的菜农被集体枪杀，士兵们还纵马来回奔跑，用马蹄践踏菜农们的尸体。
即使是孩子也无法幸免，一位目击者称革命军士兵曾抓住一个小男孩的双脚后跟，将他提了起来，并用灯柱将他的脑子撞碎了。
遭屠杀的华人尸体被带走
还是拉华人尸体的车
惨遭洗劫的建筑
作为托雷翁城内，中国富人象征的的华墨银行，遭到了毁灭性的重创，保险箱被炸开，贵金属和银币全部被拿走，所有的文件也都被焚烧殆尽。
银行和房产的巨大损失，也彻底让康有为在墨西哥的投资血本无归。
长达10个小时屠杀和抢掠，直到马德罗骑马赶来，才制止这场对华人的大屠戮。
事后，共找到了308具尸体，其中有5人是日本人。
根据事后的数据统计，托雷翁城内所有的华人资产几乎全部遭受毁灭性打击。
这其中包括一个华人活动中心、40家日用百货市场、4家洗衣房、5家餐馆、10个菜摊、23个食品摊和数个菜园。
当然，也并非只有华人的财产遭受损失。
美国、德国、西班牙、阿拉伯和土耳其等国在墨西哥投资经商的人，也都在此次浩劫中遭受到不同程度的财产损失。
甚至还有十几名白人也横死当场，这也是日后墨西哥面临“巨大国际压力”的根本原因。
但是，其它国家的国民与华人遭受的“惨烈屠杀和洗劫”相比，完全不是一个概念。
被洗劫的城市

大清派军舰施压，

墨西哥终于服软
消息传出后，世界各国均十分震惊，清朝出使大臣张荫棠获悉后更是第一时间向墨西哥提出抗议和索赔。
此时腐朽的清政府虽然已经被西方列强轮番羞辱，签订了无数丧权辱国的条约，但面对墨西哥这个南美国家，却显得十分有“底气”。
屠杀事件发生一个月后，清政府便正式向墨西哥当局提出了赔偿方案，每位华人死者赔偿10万比索或者一次性支付3000万比索。
而这笔钱在当时价值1680万美元，相当于墨西哥全年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，清政府确实有些“狮子大开口”。
但清政府不傻，为了获得美国方面的支持，特意聘用了一名在墨西哥的美国律师威尔夫利，替自己前往托雷翁城调查屠杀事件。
威尔夫利（Lebbeus Wilfley）
这位大律师自己根本没有亲自去调查，而是将这个调查任务转交给另外一名叫做巴塞特的人。
巴塞特经过一个月的调查走访后，将调查报告发给清政府驻墨西哥公使张荫堂。
这份报告清晰地显示华人平日便遭受到严重的种族歧视，墨西哥人的屠杀行为是——“纯粹的恶意和种族仇恨，绝非自卫”。
不过无论调查报告多么翔实，墨西哥都根本不愿意支付，所以清政府虽然磨破了嘴皮子，却没有多大成效。
此时恰好这时大清的海圻号巡洋舰在美国访问，所以清政府决定派遣“海圻号巡洋舰”从美国出发，前往墨西哥、古巴等地访问。
海圻号巡洋舰
海圻号水兵
8月中旬，“海圻号”驶抵古巴首都哈瓦那，立刻受到古巴华侨的热烈欢迎，古巴政府也表示不会排挤华侨。
但墨西哥方面听到此消息后，一时间坊间开始流传起大清派出军舰威胁墨西哥的传言，沿海城市民众也顿时恐慌起来。
墨西哥本就理亏，再加上国际各国都因为“托雷翁城事件”施加各种压力，墨西哥方面开始展现出了一些谈判的诚意。
清朝出使美、秘、墨、古大臣张荫棠
而墨西哥人不知道的是，此时清政府方面实际上此时也有些忐忑。
一是因为美国最终也没有承诺帮助大清讨要赔偿，二是因为国内革命风起云涌，大清江山危如累卵，所以也没有心情继续在这里耗费口舌。
所以，清政府不但将索赔额从3000万比索迅速降到600万比索，原计划前往墨西哥进行“友好访问”的军舰也从古巴直接回国。
悉尼报纸关于清政府压低赔偿金额的报道
因为清政府坚持追究凶手责任，墨西哥的军事法庭拘捕了35个涉嫌参与屠杀的士兵，但后续的审判结果不得而知。
而就在海圻号巡洋舰返回国内的路上，更加戏剧化的一幕发生了。
因为清政府被推翻，海圻号直接“海上易帜”，出访时悬挂龙旗的大清主力军舰，却在返回时变成了悬挂五色旗的民国军舰。
大清的军舰确实起到了一定作用，清政府的各种外交措施也不可谓不积极。
但国力衰微之下，主要还是靠“国际压力”才迫使墨西哥暂时性地表达出了“谈判的诚意”。
所以，此后双方的谈判过程并非一帆风顺，不但索赔金额一降再降，马德罗政府也在两年后被推翻，对华人所谓的赔偿承诺根本没有实现。
马德罗1913年被政变推翻后在狱中被杀
实际上，托雷翁大屠杀并非墨西哥革命期间唯一的屠杀华人事件，随后几年内，又陆续发生了三次大规模屠杀华人事件，造成“近千名华人罹难”。
而在1931年，针对在墨西哥华人的迫害与暴力行为达到高潮，华人不但要时刻面临着种族歧视和私刑，更是几乎全部被驱逐出境。
此时的民国政府自身尚且自顾不暇，根本就没有精力也没有能力去和墨西哥讨说法。
可见，一个国家如果衰败了，即使国土面积再大也不会被别人尊重。
2021年5月17日，墨西哥总统洛佩斯在墨西哥托雷翁市，为发生在110年前针对华人的“托雷翁惨案”向中国人及墨西哥华人道歉。
相信墨西哥方面一定会展现出真正的友好，让全世界看到自己的诚意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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